扩内需仍是2024年经济发展的重头戏。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强调，着力扩大国内需求，并对促进消费稳定增长、积极扩大有效投资作出部署。对于促进消费，政府工作报告指出，从增加收入、优化供给、减少限制性措施等方面综合施策，激发消费潜能。去年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部署2024年经济工作时亦强调“要激发有潜能的消费”，提出“推动消费从疫后恢复转向持续扩大，培育壮大新型消费”，凸显出消费在推动国民经济复苏中的重要地位。对此，首钢基金首席经济学家乔永远博士在接受《金融时报》记者专访时表示，支撑消费回暖的积极因素逐步形成，下一步仍要注重长短结合，推动供需两侧协同发力，打好促消费“组合拳”，更好激发消费潜能，促进经济全面回暖向好。

　　我国经济发展重心转向消费的合理性

　　《金融时报》记者：在全球经济下行的背景下，预计今年我国经济将有哪些核心增长点？

　　乔永远：去年是全面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的开局之年，经济总体回升向好。2023年国内生产总值（GDP）超过126万亿元，增长5.2%，增速居世界主要经济体前列。今年是实现“十四五”规划目标任务的关键一年，要巩固和增强经济回升向好态势，持续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，政府工作报告定的预期目标是GDP增长5%左右。今年我国经济核心增长点存在以下三个方面，恢复和扩大需求是2024年经济持续回升向好的关键所在。

　　第一，消费是今年中国经济的火车头。疫后，消费逐渐成为三驾马车的核心，去年拉动GDP增长4.3个百分点。接下来，消费潜能有望持续释放，推动中国经济增长的模式从投资驱动转向消费驱动。参考国际经验，中国居民最终消费占GDP的比重约37%，距离G7国家的均值有20个百分点以上提升空间；参考日本经验，当房价触及历史高位，住房投资对消费的挤出效应将持续减弱，居民消费占GDP的比重有望在20年内提升8个百分点左右。

　　第二，新质生产力是经济增长的新亮点。新质生产力相对传统生产力而言，是生产力质的跃迁，是指以技术创新发挥主导作用的生产力。目前，中国人均GDP超过1.2万美元，处于跨越“中等收入陷阱”的关键时期。未来10年，中国高新技术产业需要持续增强，才能满足新时代下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要求。参考国际经验，中国的高新技术产业会有长足发展，高新技术产业占制造业增加值的比重可能有15个百分点左右的提升空间。以去年为例，高新技术产业发展成绩突出，新能源汽车、锂离子蓄电池和太阳能电池为代表的“新三样”出口首次突破万亿元大关，汽车整车出口首次位居全球第一。

　　第三，体制改革是今年经济的重要机遇。一方面，“三中全会”即将召开，有望推动新一轮的制度改革和对外开放措施；另一方面，历史经验也表明，当名义增速在低位，中国往往会采取一轮强有力的改革措施，推动经济增速回归潜在增长水平，例如1998年的住房商品化改革。此外，近期的举措我们也看到，中国扩大高水平开放的决心不会变，去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宣布全面取消制造业领域外资准入限制措施，今年1月《浦东新区综合改革试点实施方案(2023—2027年)》又提出“探索有序放宽电信服务、医疗健康等领域外资准入限制”。

　　消费市场的现状及趋势

　　《金融时报》记者：我国消费市场的现状如何？

　　乔永远：当前，中国消费复苏的势头强劲，消费新业态不断涌现，消费场景日益多样化。从规模上看，消费是“三驾马车”的主动力。2023年，消费对GDP累计同比贡献率达到82.5%，高于2019年水平20个百分点以上。从结构上看，消费市场呈现多点开花。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，去年，餐饮收入零售额累计同比增长超过20%，金银珠宝零售额累计同比增长超过13%，新车销量首次超过3000万辆，网上零售额第11年处于全球第一。从增量上看，境外人员成为消费新动力。随着出入境门槛降低，多国游客来华旅游观光，港人“北上”消费也成为新潮流。另外，各地的消费促进活动有效推动了消费市场的发展，为经济的持续增长提供了动力。一方面支持直播电商、即时零售等新业态新模式发展，推动传统商业数字化改造，加快生活服务数字化赋能，打造数实融合消费新场景；另一方面，各地用“消费券+活动”“消费券+场景”等模式促进餐饮、旅游行业发展，激发公众消费热情，汽车、家电、家居行业则用“以旧换新”等政策配合营销推广、打折让利，引导消费者增加对传统商品的需求。

　　假日消费是观察消费趋势的重要窗口。以春节为例，龙年消费迎来“开门红”。据文旅部数据中心测算，2024年春节假期全国国内旅游出游4.74亿人次，同比增长34.3%，按可比口径恢复至2019年同期的119%；实现国内旅游收入6326.87亿元，同比增长47.3%，按可比口径恢复至2019年同期的107.7%。国家移民管理局数据显示，春节假期全国边检机关共保障1351.7万人次中外人员出入境，日均169万人次，较2023年春节同期增长2.8倍，恢复至2019年春节同期的近90%。商务部数据显示，春节期间绿色有机食品、金银珠宝销售额同比增长20%左右，年夜饭、亲友宴等餐饮消费旺盛，商务大数据重点监测餐饮企业销售额同比增长约17%。电影票房也打破了春节档历史纪录创下新高，达到80.16亿元。中国人民银行数据显示，网联清算公司和中国银联处理的全行业网络支付交易持续增长，春节除夕至大年初八，日均处理交易26.3亿笔，金额1.25万亿元，相比去年日均分别增长18.6%和8.0%。我们可以看到，各地方政府也积极出台促消费的举措，创新年俗文化的消费场景，推动线上线下营销联动，既彰显了强劲的消费动能和活力，又进一步提升市场信心、强化预期，从而推动消费从恢复转向持续扩大。

　　《金融时报》记者：您如何看待2024年我国消费市场新趋势？

　　乔永远：对于如何促进消费，政府工作报告指出，培育壮大新型消费，实施数字消费、绿色消费、健康消费促进政策，积极培育智能家居、文娱旅游、体育赛事、国货 “潮品”等新的消费增长点。去年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，要激发有潜能的消费。这些新的消费增长点正是激发消费潜能的重要领域。

　　在这些领域，2024年消费新趋势有望进一步加速。一方面，下沉消费市场崛起。农村地区消费向好，根据文旅部测算，元旦假期农村地区贡献的游客人数占同期全国国内游客人数的20.0%，创有元旦假期监测记录以来新高；折扣商品销量突出，根据中国连锁经营协会数据，截至2023年三季度，奥特莱斯销售额同比平均增速为26.3%，客流同比平均增速接近35%。另一方面，服务消费持续火热。疫后，全球服务业采购经理指数（PMI）一直维持在荣枯线以上，其中美、日、新等国旅游、住宿餐饮、文体娱乐消费持续向好。同时，中国服务消费也表现突出，根据演出行业协会数据，2023年前3季度，大型演唱会、音乐节演出场次1137场，观演人数1145万人次，平均跨城观演率超过60%，对周边综合消费的带动效果显著。

　　此外，国潮一直都是消费市场上的热点，许多带有国风元素的东西很容易“出圈”，并且备受市场追捧。从大白兔、回力等国产品牌的翻红，再到故宫IP联名款商品的风靡，无不佐证了国潮之风的盛行。与此同时，近年来，国货护肤品、国产品牌运动服饰的市场份额不断提升。国潮崛起背后，一方面是中国产业链的整体崛起，“中国造”成为商品的加分项，当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开始关注产地，品牌因素就弱化了，为国货崛起提供了条件；另一方面，逆全球化背景下，支持本国商品是全球潮流所在，国内也不例外，很多消费者开始用消费来表达对中国崛起的期待与支持。

　　从需求侧和供给侧出发实现消费复苏

　　《金融时报》记者：您认为我国实现消费复苏的着力点在哪些方面？

　　乔永远：从短期来看，向中低收入人群发放消费券、现金补贴有利于提高其消费能力；引导财政支出向医疗、教育和养老等公共消费领域倾斜，有利于解决居民后顾之忧，提高其消费意愿。从中长期来看，需要从户籍改革、国企改革等体制改革、加快构建公共服务体系、引导中长期消费升级、完善社会保障体系等方面着力。

　　从需求侧看，消费复苏的着力点是地产企稳。消费是收入的函数。更高的消费，有赖于更高的居民收入，而居民的资产性收入和工资性收入都与地产密切相关。一方面，房价稳，资产性收入稳。另一方面，地产稳，工资性收入稳。地产牵扯了上下游多个行业，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，2023年GDP超126万亿元，房地产占5.8%，是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因此，地产需要尽快企稳，推动居民收入和消费再上台阶。今年，“保交楼”工作应该继续做实，保障性住房等“三大工程”应该加快上马，房产交易应该尽快发挥市场定价机制作用，以此加速地产的出清、着陆和企稳。（见图）

　　从供给侧看，消费复苏的着力点是体制改革。一方面，户籍改革，是释放下沉市场潜力的重要举措。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“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，加快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”，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“把加快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摆在突出位置，深化户籍制度改革”。如果能够解决好3亿左右人口在非户籍地的居住问题，可以延长人口红利期、扩大下沉消费市场的规模。另一方面，国企改革，是释放居民部门消费力的重要举措。长期以来，我国企业部门的收入，一定程度上过多地用于投资，没有很好地转化为居民部门的收入。因此，需要调整收入在企业和居民部门的分配，例如，提高优质国企的分红、出清亏损国企的股权、做强上市国企的市值。

　　无论是从供给侧还是需求侧，都离不开配套的政策刺激。中国需要更大幅度的宽松，在美元周期转向的契机下，利率价格再次宽松的窗口正在打开。同时，财政也应该维持扩张，参考日本经验，财政持续大幅度扩张有助于修复居民的资产负债表，加快消费者信心的复苏。（图片 紫藤）